寄老张的一封信

/陈曦润

老张,许久未见,展信佳。

那天老太太在家把压箱底的相册找了出来,壳子已经掉色,连夹照片的里册都松松垮垮,一副要散架的样子,老太太一边翻,看到98年我们一起在老城区拍的相片,就抽出来,瞧了两眼,又给放了回去。

年初突如其来的疫情,打乱了2020的所有计划,往常热闹的春节,就只剩下在花坛里面闪烁的孤零零的灯笼带着点节日的喜庆。家里人回避了一切社交,久时未见,暂时逃离了日常的生活,倒是重新找回了亲切又幸福的关系。

这座城市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,整个城市仿佛24小时不休息,一点都不会孤独,人声混着酒杯碰撞的清脆响儿钻进耳朵,快乐在这刻就能共通。我记得出生的妇幼医院还有我们曾经去吃过的苍蝇馆,旧址未变,周围起了很多30层的住宅,凌晨2点,连小面馆都挤满了人,老板用简易棚子在店门外搭了个空间,食客们围着矮桌闹哄哄地吃。我看了眼冒着热气沸腾的锅,点了份豌杂小面,随便寻了个空桌坐下。锅边空气已经开始变得热燥和粘腻,风带着街道另一头的烧烤炭味裹挟而来,是人间凡客的烟火气。

这里离老城区的广场不远,我们总是在不刮风的冬天来这里嗦一碗面条,你喜欢热闹,钟爱人声鼎沸的老城区广场,以前我们去用零钱去坐一次一分钟的玩具车,只能塞下小朋友的位置,你蜷着腿和我一起窝在车里,绕着广场打圈,把自己当成追风少年,停下的时候又塞硬币进去,那时候我们去小卖铺换了很多零钱,裤兜里那些硬币叮铃哐啷地作响,是让人最快乐的声音。如今广场的空地修了新的音乐喷泉,破破烂烂的玩具车变成了电动四驱的儿童汽车,不需要投币,不会再有硬币碰撞的叮当声响。

“鹤别青山,不见桃花”。大抵如此。

疫情缓和的时候回了一趟老家,一桌满满当当的团圆饭才终于算是有了喜庆的祥和氛围,老太太精神气儿很足,在饭厅和厨房忙得脚不沾地,屋子里热气腾腾,我猜至少此刻,她应该不会感觉到孤独,哪怕饭菜冒的香气,早已经掩盖你以前抽的叶子烟的味道。那张承载生活记忆的塑料躺椅还是安稳摆在客厅的茶几旁边,但鲜少有人去坐,老太太也许偶尔会躺在上面,她年纪大了,靠背对她来说不够舒服,她还是执拗地使用这把椅子,用来坐着看电视、翻照片、打一件不知道要寄给谁的毛衣。她看起来早已经平静,还曾开玩笑地讲,你不用再经历人逐步衰老的过程,耳背眼花这些躲避不了的疾病,也算是一件好事。

上月刚把日野原重明先生的《活好》看完,他在里面写到人死后并不会消失,而是会以更深刻的方式留在生者的生命里。我想写下更多的话,但是思及此,又不过是翻来覆去的怀念和宽慰,尽管往日有太多的不妥,但一家人也在一知半解的日子里过得很好,你不用太过挂念。

临书仓促,未尽欲言,望好。

  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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