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︱张平

寻找一只鹰是多么艰难，我在凝视枫树，那一排一排的枫树怎么也看不到一只鹰的影子。

我没有想到在腊月的墟场，与一只鹰相遇。

那个猎手看起来邋遢，瘦小，衣服上沾着泥屑，脚穿一双解放鞋。他不是专业捕手，是一位老实巴交的农民。那只鹰样子衰老，对！一只老鹰，特别忧郁，在竹笼中静立不动。一只老鹰不疯狂地张翅，肯定不可能，我猜想这只鹰心如死灰了，在被猎手安装的木器击中时，肯定狂乱地震动过翅膀，愈是挣扎，愈是绝望。

在高空翱翔的老鹰万万没有想到，落在大地上的这种结局。我不是围观者，只是一位过客，我瞄一眼那只老鹰，我的心也如死灰。

一只老鹰一直以来都是我心中高蹈的使者，我和小伙伴们做老鹰捉小鸡的游戏，谁都争当一只老鹰，似乎当上一只老鹰，谁就称王了。你看那张开的翅膀，胡乱地抓住的样儿，就可以知道一只老鹰的力量有多强大了。一股电流击穿身体。对，一只老鹰有无数股电流曾经击穿年少的身体。

晒谷场上，远远地看到田野上空翱翔的鹰的黑点，我就会扯着嗓门喊：老鹰来了，老鹰来了！听到喊声的小伙伴们，眼神扫过天空，疾速奔向瓦屋。一位乡亲吓唬我们说，老鹰会叼小孩的，我们都信以为真。老鹰肯定叼过小孩，听说一个被老鹰捉去的小孩，最终只剩下皮毛，和一只被老鹰捉去的鸡一样。

多么可怕的场景，我蒙着眼睛想像着。当然，我亲眼目睹过小鸡被老鹰瞬间叼去的情景，它威猛的俯冲，如天空的一道闪电。一个小孩也是一只小鸡啊，单薄、无力。

大人们未必不怕老鹰，老鹰在田野上空回旋，我看到过乡亲们集体呼唤，呕呕呕……他们在用声音的威力驱赶老鹰，老鹰惧怕集体的力量。

瘦小，穿着邋遢的老农，因为有木器，一只老鹰被悄悄地夹住，这种手段有些卑劣，我窥察着竹笼里忧郁的老鹰，想像一个威风凛凛的大王被挟持的景象。

忧郁的老鹰，几十年了，你的形象难道有所改变？

对了，几十年了，我经过村庄时很难看到古老的枫树停落老鹰了。岁月在改变着大地，大地上的事物难道越来越孤单了？寻找一只鹰，有时我站在新房的铝合窗前，瞭望着风吹动的枫枝，想像那只老鹰刮起的旋风。是的，从前我和小伙伴们在枫树林穿越，如果枫树停落着一只老鹰，我们绝对是弱小的小鸡。

有几位陌生人在打听忧郁的老鹰的价格，如果从价格的角度，老鹰的地位抬高了吗？我凝视过老鹰的尸体，很久以前，我在田间地头，或者坡地，也偶尔目击过不知什么原因抛尸荒野的老鹰。    

忧郁的老鹰，我这么近距离窥察，我想到老鹰在转换成一只小鸡，孤立无援的小鸡。从前我和小伙伴们有枫树枝遮掩，有父母宽阔的翅膀庇护，有集体呼唤的声音壮胆，忧郁的老鹰呢。

很难再看到鹰的踪迹了，竹笼中的老鹰可能是一只最后的鹰大王呢，它将忧郁而死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