滇西:秋天的表情

文/李智红

滇西大高原的秋天,无法用某一种单一的色彩或某一个现成的词汇,来描绘和形容它那种宏观的气势和丰富的表情。滇西大高原的秋天,如滇西的气候一般,呈现出一种立体的层次,多元的辉煌。

在滇西,雄山峻岭下的秋天来得特别的早,尤其是在三江并流之地那些纵横交错的,燥热而深邃的河谷,秋天早早便叩响了金色的门扉。居住在怒江、金沙江、澜沧江河谷的人们,似乎才刚刚忙活完春耕的农事,秋天便来叩门了。炎热的气候,肥沃的土地,五月下旬才栽插下的嫩秧子,播撒下的黄豆苗,刚进入七月下旬,便透出了一层浅浅的嫩黄。到了八月中旬的时候,所有的稻子都已垂下饱满的头颅,所有的黄豆都已丰腴了肥实的荚果。到了下旬的时候,田野间已忙碌开收秋的身影,圩场上已响彻打谷机的轰鸣。

绵延起伏的一座座山梁子上,秋天来得也早,但总像个腼腆的小姑娘,羞羞的,怯怯的。高峻而陡峭的山峰,有如永不臣服的头颅,莽莽苍苍地昂扬成了一个山的帝国。

当住在白云深处的人家,清晰地聆听到山脚下那沉沉甸甸的打谷子的掼斗声,庆丰收的锣鼓声时,也正好是他们薅锄旱谷,给苦荞除草的时候。寨子里的男女老少,相邀着拢到某家的旱谷地间,手握一把梭子般的铁耙,一垄一垄地给旱谷除草。山里人住得高,性情也豁达,一边干活还要一边对山歌。歌谱都是现成的,都是才出娘肚皮就天天耳濡目染的,流传了千百年,早已烂熟于心的调门。歌词也是即兴编的,飞禽走兽,山水树木,风雨雷电,无不入歌入调,且用的又多是比兴的手法,贴切而通俗易懂。有些忙完了旱谷再没活干的彝家人、苗家人抑或白家人,便会邀约着成群结对下到山脚,相帮着那些兴许八杆子也打不着的“亲戚”收秋,提前与他们一道分享丰收的甜蜜和喜悦。

山腰子上的秋天来得似乎也有点迟疑,在层次而上的梯田或者层次而下的坡地里,此时正是青黄一片。稻子刚灌了浆,苞谷刚糊了缨穗。有经验的农人看着那慢慢变得深刻起来的庄稼的色泽,会捋着如银的胡须,吼上两嗓子。嘴角上挂出的那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,把一张被岁月风霜镌刻得沟壑纵横的老脸面,衬托得格外生动,意味深长。意料中的丰收所带来的那份喜悦,在他脸上挥发出了一阙深远的幸福和灿烂。

我的老家坐落在滇西澜沧江东岸的群山深处,那是云南高原最为雄峻最为挺拔的横断山群落。由于山太高,谷太深,气候太立体的缘故,老家的秋天不似平原的秋天那般来得迅疾,来得生硬,似乎一夜间便就找上门来。老家的秋天来得轻巧,来得细腻,来得悄无声息。绵绵的,软软的,似乎淡了些,薄了些,但后劲十足,火辣辣的,烧心灼肺。秋天到来的前奏,是淅淅沥沥的雨水,一下便要个够。当那大片的天空经过十天半月的秋雨费力的擦拭,变得像蓝玻璃一样又薄又透明的时候,从山腰子到山脚的那些斑驳的地块,也便呈现出了一种灼热的金黄。把高原衬托得厚实而又灿烂,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,壮美而又深远。

滇西大高原的秋天,一山分四色,十里不同秋。滇西大高原的秋天,明快、晴朗,像山里人用老苦荞和黄苞谷,土方土法慢条斯里地酿煮出来的,封存有年的“老烧”,藏而不露,劲道十足,醇厚,质朴。哪怕淡淡地瞟上一眼,也会让你从骨子里便往外透着醉。

  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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