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沽炮台

/王云立

    我站在古炮台旁颤抖不已。颤抖的诱因除了渤海湾刺骨的海风,还有从古炮身上折射出的凄凉和孤独!事过境迁,百年沧桑,短粗简陋的炮身与现代化的大型火炮相比,早已失却了雄壮和威武,古炮台已演化为一种抵御外辱的象征。凝视着它,审视着它,我的心灵经历着复杂的触动。

        当年发生在这里的惊天动地的海防大战,在我的耳旁陡然转化为虚幻。海防大战的炮火是急速的,弹来弹往如蝗虫一般,尖厉的爆炸声让生灵涂炭,那一声声巨响惊飞了空中的鸥鸟,炸死了水中的游鱼。战斗对于守军来说是异常惨烈的,因为海防炮每发出一枚炮弹或许会招致对手五倍十倍的报复,加之洋人的坚船利炮不知比我们的海防炮先进多少倍,还有更要命的是朝廷的腐败,导致大沽炮台的炮手们吃尽了臭弹哑弹的苦头。而炮战对于洋人来说,似乎就是一场游戏。在他们眼里,大清的炮火又稀又弱,其奈我何?正像一个世界级拳王面对一个体弱的病夫,其结果不言而喻。

        令人感慨的是,中国人发明的火药,反被洋人利用来打中国人。怨谁呢?怨自己!如果朝廷当初能把天下的火药一分为二:一半用来释放烟花爆竹,另一半用来装填海防火炮,把中国沿海的海岸全都架设上利炮,看他洋人还敢不敢逞凶?可惜当时的权势者太会享受,不知道造炮比观焰火更重要,宁愿图一时眼快,也不去为疆土多谋一点心思。人无远虑,必有近忧。正由于圣言太多,后人无从消化,大清帝国的演练成了纸上谈兵,清谈起来天下第一,危难来临时却毫无用处。当我们还在奢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时,根本就不知道最讲功利的欧洲人在干什么,人家早已从水开了壶盖会跳的司空见惯的现象中发明了蒸汽机,并使用它来光顾中国。由此可见,大沽炮台之战败,早在定数之中了。

        刺骨的海风一阵紧似一阵,疾风也撕碎了高处薄薄的云彩。我顺着海天的连接处,向着更远处眺望。

    在古代,从亚细亚到欧罗巴,那是多么遥远的时空过程?出了渤海湾,由黄海东海南海,经马六甲海峡到印度洋再到大西洋,一色水路,别说是打仗了,就是旅行也不是件轻松事。然而,英法联军的舰队就是这样载着枪炮弹药和给养,小看波激浪高,不惧风狂礁险,八面威风地挑衅来了。这次他们是直奔大清京城的。他们知道,走渤海湾是通往京畿的捷径,而一旦攻克了大沽炮台,便可由此直扑百里外的那座光芒四射的金銮殿。谋划这次战争一点也不比上次以鸦片作幌子而逊色,它更加直截了当,直奔主旨,向大清皇帝割地要钱。估计筹划者在一路的航行中不停地盯着大清的地图,利用欧几里德发明的几何学,反复测量着大沽炮台至京城的两点间距离。并牢记着最古老最善于搏击的西班牙斗牛士的技法,从牛的肩胛处刺入其心脏的剑路最短。他们就是顺着这些思路获得了成功。

        美丽的渤海湾竟成了洋人登陆的跳板,我怎么也不愿意接受这一现实。我在海岸的眺望中,似乎看见了辽东半岛和胶东半岛差一点就能连起来的最窄处,按说这是上帝的恩赐,特殊的地理位置应该是能够发挥作用的。试想,当年在那里埋伏一支强大的船队,一俟强盗进入渤海湾就给他来个"关门打狗",即使枪炮不如他们,用人山船队堵住他的逃路,不也照样能将其活活困死?但是,洋人不怕这个,要是怕就不会来了。

       其实,他们根本就没把自以为是的大清国放在眼里,何惧这个小小的渤海湾,更遑论架设了几门土炮的大沽炮台。据当地人讲,镇守炮台的将士是决心血战到底的,只是附近炮台有守军投了敌,使这里腹背受敌,最终沦陷。我对着炮台欲说还休,但对那些早已消逝的英雄无比崇敬。按说,从秦始皇派五百童男童女出海寻求仙丹妙药,到郑和率船队七下西洋,凭着这等的荣耀和辉煌,我们的前辈怎么还会吃亏?……我禁不住叩问眼前的炮台。

    潮起潮落道不尽百年的诉说,惊涛拍岸卷不走世纪的幽怨。大沽炮台的悲号将与海涛共鸣!  

  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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