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的乡愁

  吴高毅

  母亲是第一次出远门,而且是第一次出这么长时间的远门。她可能要随我在外漂泊一辈子。从踏出那座吊脚木楼的那一瞬间,乡愁就注定了伴随母亲的一生。

  去年底的一个冬阳天,随着爷爷的去逝,母亲再也不能一个人留在家里,我们决定将她带来外面来一起生活,互相间好有照料。我们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处理完后,走上了离乡的路。母亲是在十分复杂的心态中离开家乡的,她对生活了50多年的山野望了又望。走在走了几十年的山路上,她步履蹒跚,频频回望,她知道此去不知何日才可回。

  母亲摘掉了缠在头上的百褶帕,换下了对襟跳领的苗族服装,第一回穿上我们为她特意买的汉族衣服。装扮一新的母亲摆弄着略显宽大的衣袖,浑身不自在。这身装束,以前在村里,就是出钱让她穿,她也会觉得难为情的,怕人家会说她“老来俏”。

  母亲是第一次看见平原,坐火车,住宾馆。一路从贵州到温州,从静谧远古的苗寨来到开放的瓯江之滨,经历了她几十年来从未体验过的一切。对新生活的不适应使她的心智受到了最大的冲击,过去的一切生活方式全部受到了否定。几乎是一夜之间,我惊奇地发现母亲迅速地变老了。

  在温州,城里的生活并不像母亲想象中的那样,她烧惯了柴火的手不习惯用煤气灶,一摸到那按钮就怕。母亲最怕去百货超市买东西和到菜场买菜,她不识字,学说的普通话连我也听不懂,与人交流成了最大的困难。我们上班时间很紧张,没有时间陪她说话。只有平时打电话回到故乡,与乡亲们聊一些家长里短,故乡趣闻的,她才又焕发出以前的神采。

  转眼过去了四个月,母亲更加怀念起故乡的生活来。她喜欢故乡的清静闲适、粗茶淡饭和山里人的那股浓浓的人情味。她不习惯用公历,总是隔三差五的问我农历的时间,从农历的时间里推算出家乡现有的节气。我的住处窗口正对着远山,母亲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阳台。每当黄昏时分,母亲总是默默地倚靠在阳台边,仰起瘦削而苍老的脸庞,眼睛一眨不眨地遥望着远山之巅,似乎想从白云缭绕的远山深处看到一点故乡的影迹,以慰藉自己思乡的心。

  但是,生活是要继续的,母亲没有消极地等待。她很会节俭,也很会利用一切资源来打发寂寞的时光。有一次她到菜场上看到了成捆的大蒜和罗卜,问我有没有坛子,她想做腌菜了。我为她找来了坛子,她到市场上买来大蒜和罗卜,切碎,拌上盐和辣椒面,放到坛子里封存起来。母亲忙了好几天,终于等到腌菜出坛了,一开坛,香气扑鼻,她高兴得像孩童般笑起来。

  随着时间的流逝,母的乡愁越来越深,但她对生活的信念也越来越坚强,她相信我们兄弟会有一个好的前程,她的后半生也会有一个好的归宿。

    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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